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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無蹤(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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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無蹤(七)

降谷零:“……”

“嗯,下來了。”他耐著性子說。

雲居博三完全沒聽出對面的暴躁,仍然在胡說八道:“誒,為什麽?因為空調是假冒偽劣產品,海爾兄弟不是金發白皮和黑發黃皮標準配置,印成了金發黑皮和黑發白皮?他們是不是內涵你和諸伏同學!降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反正換成我,我是忍不了!”

松田發出了毫不掩飾的狂笑。

“總之,我這邊沒人過來,也沒有什麽發現。”大概是因為不怎麽熟,警校首席沒有附和冷笑話的打算,仍舊一本正經:“所以就下來了。”

雲居博三一楞,下意識覺得他要說的應該不止這個。而松田八成也意識到了,但要讓他放棄嘲諷降谷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這麽半天,就發現了這個?真是‘零’發現啊!”

“我怎麽知道會這樣啊,他們放棄得這麽幹脆。”降谷也難得抱怨了一句,“所以現在下來了,你們那邊有什麽發現嗎?”

“沒什麽,”松田看似輕描淡寫、其實相當幼稚地炫耀,“也就是清理了一波醫院裏的炸彈、找便衣聊了解決辦法順便聽了聽這邊的問題。”

降谷:???

“所以你們是完全忘了我嗎?”

面對死亡提問,雲居博三連忙湊近話筒,“沒有沒有,只是覺得搞不好你那邊有情況,不想打擾你嘛。”

“好吧。”降谷勉強接受,“情況我了解了。以防萬一,我去門口看看救護車的情況,你們不用擔心我。”

他們呆在樓上,找了個不錯的視角,很輕易就能觀察到醫院門口的動靜。然而,打過電話後足足十幾分鐘,也沒見到降谷的身影。

“會不會出什麽意外了?”雲居博三擔心道:“還是說降谷已經黑到可以隱形了?”

松田沒什麽表情,但也沒接這個很爛的冷笑話,“放心,沒事。”

“誒?”

他很放松地靠在欄桿上,“他剛剛還報了平安,降谷那種人,不會在危險馬上靠近的時候還一無所覺的。又不是你。”

雲居博三:……謝謝,謝謝組織對我的肯定。

“別那副表情,”松田低低笑了一聲,又補充了兩句,“你把行動計劃都說了,他肯定知道我們在能觀察到門口的地方。但還是講了這種話,大概就是有秘密行動不能明說、也不想讓我們跟過去的意思。”

想到松田之前提過的、關於畢業後計劃的猜測,雲居博三半天沒說出話來。

“所以我說,大路小路都一樣是走,你不明說也沒什麽。”松田無所謂道,“我們也——”

他還未及說完,樓下就有了動靜。伴隨著聲聲驚呼與槍響,一名穿著病號服、左手上還掛著手銬印的病人就這麽扯著被子做緩沖、從三樓窗口跳到了醫院窗外的大樹上,隨即順著樹幹滑到地面!

這家夥應該就是紅暹羅貓要找的人了!

——盯著他的人都在幹什麽啊!

雲居博三不由得怒罵了一句,“警察都是廢物!”

松田:“你為什麽搶我臺詞?”

博三:……

在重重包圍下,犯人是跑不遠的。但一旦讓他回過頭來沖到醫院大廳,他就很可能挾持人質!為了不暴露行動計劃,也是因為時間來不及,這裏的病人和醫護都還留下了相當一部分!

“松田同學,”雲居博三視死如歸大義凜然地叫了一聲,“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

松田:“什麽?”

他閉緊雙眼,下頜微微上揚,壯烈地解開了外套的拉鏈。

“不是,”松田難得地露出了看不下去的表情,“雖然雲居同學你……但色/誘犯人應該是行不通的。”

雲居博三把外套抱在手上,露出裏面的病號服,一臉茫然,“你說什麽?我只是想把病號服露出來而已啊!”

半分鐘後,松田頂著顴骨上形狀奇怪的淤青,推著在輪椅上一臉虛弱歪坐著,上知天文、下肢癱瘓,cosplay霍金的雲居博三,平靜地在一層亮相,正碰上持刀跑路的犯人。

那家夥起先並沒有註意到這兩名年輕人,他正忙著尋找適合挾持的人質,成年男性並不適合;因此沒有過度關註這兩個在他看來是不明情況的普通人,松田成功地推著雲居博三靠近了他。

“嗨,”雲居博三閃電般從輪椅下面摸出了已經被松田拆解、只剩花架子的炸/彈外殼,“你有看到這個嗎?”

犯人臉色一變,顯然認出了這是誰的手筆。

——如果是他們紅暹羅貓自己的東西,他沒必要露出這種神情!和那位長官的情報對上了!

松田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臉色的變化,向後給了個手勢,雲居博三立刻出聲道:“你不知道吧?救人可不需要安這種東西,他們這是要弄死你,再讓你們紅暹羅貓背這個在警察醫院大殺特殺的黑鍋啊。在警察的地盤上尚且如此,哪怕這次你被救出去了……警察至少還不會殺了你吧?在你們這判個死刑可是有夠難的。”

犯人猶豫了兩秒鐘,但很快,他用力推倒了雲居博三的輪椅,繼續往前尋找挾持目標!

只在頃刻之間。見他已經跑出包圍圈,雲居博三情急之下摘下炸/彈外殼,狠狠丟了過去。犯人剛剛才見過他手中正常運作著的計時器——是松田拆除時特地留下的驚喜,關鍵時刻嚇唬人也夠用了——這混蛋一驚之下慢了步子,已經被借機繞背的松田一個標準的擒拿術按倒在地上。

“好耶!”雲居博三振臂高呼:“給他一個兩面包夾芝士!去騙!去偷襲紅暹羅貓的老同志!”

大概是太開心了,明明這裏不該有人聽懂這個爛梗,但似乎聽見了笑聲。雲居博三松下一口氣,從翻倒的輪椅裏慢慢爬出來,臉上也撞出了和松田同款的淤青,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看著犯人被警察重新押走,他暗自撇了撇嘴。紅暹羅貓最愛針對權貴、財團下手,因此有頗多政要關心此事,這裏來的想來已經是最精英的警力了。即使如此,也能讓犯人跑出來,真不好說是柯學定律還是什麽。

這樣發著呆想著,雲居博三漫無目的地茫然四顧,目光卻突然有了焦距——

他看到,寇蔔祝老師,正面帶笑意地舉著手機給他拍照!

雲居博三:“……”

他是知道的,他導師本來就有這個毛病:大家答辯、作報告的時候他就喜歡給所有人拍各種黑照放在大群裏,讓大家跟玫瑰花、煙花、握手表情包,而且還永遠不用PS修圖。沒想到都穿越到二次元了,他還陰魂不散!生物博士(未畢業)氣得猛拍輪椅扶手。

松田大發慈悲地把雲居博三拉起來,他不確定地問,“這下應該結束了吧?”

“剛開始呢,”松田無所謂地一笑,“你沒發現,降谷那邊半天沒動靜了嗎?”

唉。沒完沒了。

雲居博三看著犯人被押送著逐漸走遠的背影,頭疼道,“我就知道,沒有一哭二跪三懺悔,這一集是結束不了的,剛才咱們這麽折騰也就最多剛到,‘警察學校之醫院篇,下集!’啪嘰,開門音效。”

松田一臉困惑地看他,“又摔到頭了嗎,你現在想不想吐?”

“想吐?通風櫥壞了嗎?”他茫然。

“果然是撞壞頭了,”松田拽著他的手肘硬把人扯了起來,“我帶你去掃個CT,你頭部沒有金屬物品吧?”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被對方帶著邁開了步子,“沒有,我不戴耳釘和項鏈,這個年紀也不可能戴假牙吧?”

也許是錯覺,他感覺松田的笑容更加森然了。

在去CT室的路上,降谷又打來電話。對面沒有什麽奇怪的背景音,他們放下了一點心;但接著,降谷就冷靜地提出需要幫助,希望能聽到關於炸/彈構造的詳細講解。

雲居博三心裏發毛,而松田早就猜出意圖,直接說了結論,“我剛剛借紙筆畫了構造圖,等下發給你,不過……你不用去分析安裝風格了,可以確定不是紅暹羅貓的手筆。雲居剛才用它試探了犯人,對方很吃驚,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知道了。”降谷的聲音相當平靜,“聽好了,松田,你和雲居馬上按我說的做!”

“還有警察在呢,”雲居博三感覺自己的嗓音有點發緊幹澀,“為什麽要找我們?”

“那種根本就不用管,”松田隨意拍拍同學的肩膀,“告訴我們要怎麽做,快點。”

降谷清了清嗓子。於是雲居博三也不自覺地並攏腳跟立正。

“你們要記住,”他一字一頓地說:“絕對,絕對不能把炸/彈放進排爆罐!”

本來以為送來的是救命物資,結果卻是催命兇/器,雲居博三感覺自己頭都大了。如果單是焦慮還沒什麽;但他隱隱發現,現在有種上班上到晚上八點後的感覺——他已經不想思考了。

……為什麽事情還不結束啊?他感覺自己心裏有個小聲音幾乎是在委屈地尖著嗓子哭喊了:我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為什麽還不結束!

也許,也許每一個沒有長大、沒學會為自己負責的人,內心深處都還住著個嬰兒。在嬰兒的概念裏,世界是相當單純的,每件事都有人為他負責:撞傷了額頭是因為粗心的家長沒有拉住他的手,蚊蟲叮腫了臉頰也是因為疏忽的媽媽沒有關緊窗子。一切都那樣有跡可循,總能找到一個人來為他們所感受到的苦痛負責。

於是,走出那個嬰兒房以後,他們仍然會這樣看待問題。而在校園時代,師生關系、同學關系、舍友關系……這些無法選擇、像親情那樣天然綁定了的人際關系讓他們可以方便地去代入之前的公式:總之都是導師的錯!都是你們的錯!我沒有錯!我還可以像個嬰兒那樣坐在地上大哭,因為錯的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獨不是我啊!

轉嫁責任。永遠轉嫁責任。

於是到了需要自己扛起責任的如今,雲居博三終於沮喪地發現,他是何等的不負責任。性命攸關,但他懶得思考了。他竟然懶得思考了。

而這次他找不到人能責怪。他第一次弄明白了:也許他是真的抗壓能力差。

“你冷靜一下。”

還像是嬰兒被妥帖地握住小小的拳頭,松田的手覆在了他肩上。但那並不是個保護的姿態,而只是一個提醒,一觸即分。

那是對同伴的姿態。

“心浮氣躁乃是大忌。”松田含著笑意說,“對吧,雲居?”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千軍萬馬呼嘯著沖破了自我麻痹的藩籬。雲居博三忘了他自己的情緒,那一瞬間他甚至忘了他自己,滿心滿意都是某個下午,逃課出去看劇場版的回憶——

“心浮氣躁乃是大忌。對吧,松田?”

牽起警校組的劇場版。溯源降谷零的線。1200萬人質事件的前篇,倒數的四年,預告的信件,跳秒的炸/彈。萩原。寒風拂過的七天。似曾相識的案件。最後三秒鐘顯示的米花中央病院。爆開的白光中平靜的雙眼。

想起來了,他全想起來了。

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偏偏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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